打开东窗看风景:缅怀黄蜀芹导演


来源: 中国电影报

2022年4月22日惊闻黄蜀芹导演于前一晚仙逝,勾起了我种种回忆。13年前,我有幸在上海采访了黄蜀芹导演,访谈录全文收录在《她的光影:女导

2022年4月22日惊闻黄蜀芹导演于前一晚仙逝,勾起了我种种回忆。13年前,我有幸在上海采访了黄蜀芹导演,访谈录全文收录在《她的光影:女导演访谈录》(上卷)。

提到黄蜀芹,就自然会联想到被誉为中国第一部女性电影的《人·鬼·情》。记得第一次观看《人·鬼·情》是在2002年的秋天,我整日泡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录像观摩室里,饱览中外经典电影,为考博孜孜以求地做准备。当看到《人·鬼·情》时,我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,被打入一个灵魂世界,久久不能回来……这部电影诡异独特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。没想到,七年之后,我能采访到它的导演黄蜀芹,并且当面聆听了她对《人·鬼·情》创作情境的描绘和深刻入理的阐释。

2009年,我加入到中国电影人口述历史项目中来,并随口述历史工作小组来到上海,对上海电影人展开采访,其中一位便是“第四代”知名女导演黄蜀芹。采访前我仔细阅读了《东边光影独好——黄蜀芹研究文集》,并且准备了采访提纲。第一次拜访是在4月的一天,下着绵绵小雨,我打车来到徐汇区的锦汇苑,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黄蜀芹导演。说明来意之后,黄老师首先介绍的不是自己,而是强烈推荐了上影厂的沈寂老师,听闻我已经采访了沈老,她甚感安慰。

之后,她拿起丈夫的画册《舞台挥毫——郑长符戏曲人物画作品集》,向我介绍郑长符老师的一幅幅画作,并说正是丈夫的画激发了她拍摄《人·鬼·情》的灵感,也正因丈夫平时注重资料的收集和整理,才使得《黄蜀芹研究文集》的内容全面而详实。谈话间,对丈夫的感恩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。之前从同事处获悉,2004年郑长符去世,对黄蜀芹打击很大,当日一见,果不其然。黄蜀芹对丈夫的默默付出和支持念念于心,感情笃厚。后来郑大圣导演也在通话中告诉我:“母亲对父亲很依赖,也很依恋,平时的家务大部分也都由父亲打理,父亲过世后,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出画册,以此做个纪念。”黄蜀芹和郑长符的合作始于《人·鬼·情》,郑长符不仅是《人·鬼·情》的美工师,也是这部电影的戏曲顾问,后来二人又合作了《画魂》。本来《围城》的美工师也是郑长符,但由于黄导看景时出了意外导致腿部受伤,只好坐在轮椅上坚持把《围城》拍完,而郑长符也由美工师变成了推轮椅的人,负责照顾黄导的衣食起居。黄蜀芹导演在电影创作之路上无疑是幸运的,郑长符不仅是她事业上的得力帮手,也是她生活上的全职助理。

正式采访进行了四天,每次都提前电话预约,当我们拎着机器如约而至时,黄老师总是有点疑惑地问到:“不是明天吗?”我解释之后,她又总是微笑地自嘲:“现在记忆力真是不好了”。黄老师自言性格内向,不善言谈,比较木讷,父亲从小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“闭口”。在采访中,黄导虽然记不清楚时间、地点、人名,但对电影却是记忆犹新,如数家珍。尤其是谈到《人·鬼·情》和女性电影,就变得异常健谈,头脑也清晰无比,表达欲望很是强烈。她很感激上影给了她唯一一次表达自我的机会,回忆起整个创作过程,她都觉得是很痛快的一次探索,表达上酣畅淋漓;但是说到女性电影的边缘境遇,具有清醒女性意识的她在商业操作的环境中也深感无奈,她反复强调女性电影的非商业性、非主流性,并且以女主角电影而非女性电影的《画魂》为例说明,深刻表达了她对女性电影鞭辟入里的认知。

黄老师对女性电影不仅有独到的见解,而且对导演和表演也自有一番独特的体会和方法。她并不主张写导演阐述,也不太赞同写分镜头剧本,她认为导演工作是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变化、慢慢清晰的,更注重现场发挥,拍摄《画魂》时就尝试了现场分镜,颇为超前。她也不主张写人物小传,而是强调直觉、体验和灵性,执导《围城》时还生发了一套即兴生动的“一池子活水里的鱼群”理论。执导舞台戏昆曲《琵琶行》时,她又创新主张戏曲和实景的观赏环境相统一。黄蜀芹敏感细密,形象思维发达,直觉力很强,却自言理论性不行,但是纵观她的电影和文章,却一向是实践和理论相结合。她曾写下《女性电影——一个独特的视角》,又名《女性,在电影业的男性世界里》,堪称中国女性电影的宣言书,象征着女性视角的“东窗”风景更是女性电影理论的经典语录。黄老师属于典型的知识分子导演,对电影艺术既有感性的意象表现,又有理性的认知总结,同时又擅长把理论形象化,善用比喻,深入浅出。

对于走上导演之路,黄蜀芹深切感谢了自己的电影导师谢晋和上影厂老厂长徐桑楚。她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执导筒机会,从影20余年,共执导8部电影,5部电视剧,2部电视电影,1部戏曲,1部话剧,数量虽不多,却在各种题材各种形式上都有所尝试,工业片、青春片、战争片、侦探片、儿童片、传记片、女性电影、舞台艺术等等。从第一部电影《当代人》中的配曲MV,《青春万岁》的激情叙事体,《童年的朋友》对西部造型和诗意化的追求,《超国界行动》对类型商业片的掌控,《人·鬼·情》中女性意识的表达,《画魂》中女性视角和商业诉求之间的矛盾,《我也有爸爸》对儿童片的思考,一直到电影收官之作《嗨,弗兰克》又自觉不灵光,黄蜀芹的自我评价清晰又客观。更为可贵的是留下了电影和电视剧的精品传世之作:《人·鬼·情》和《围城》。

黄蜀芹出生于电影世家,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戏剧和电影导演黄佐临,母亲是活跃在舞台和银幕上的演员丹尼,自己又是“第四代”女导演的领军人物之一。但她丝毫不带骄傲之气,而是葆有淡然的平常心,外表朴素平实,沉静少语,却是内秀于中,骨子里渗透着一股娴雅的大家风范。采访间,黄老师对我这个晚辈完全敞开心扉,坦诚以待,说话慢条斯理,语调不高,处处流露着谦和之气;交流上自然而然,思路清晰,态度中肯,表达客观,言辞准确,谈吐中还自带一股风趣的自嘲精神。

黄蜀芹是我采访的第一位女导演,此次面对面的交流和学习,收获良多,比预想的要丰富深入,无形中也影响了我之后的研究。“打开东窗看风景”不仅仅指明了女性电影创作的一条道路,也打开了女性电影研究的一条思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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